澄纸-ftl(肝论文勿扰)

不是,谁还在考古我黑历史?

【金钱】淘金时代

/印象金钱

/没有比Venice Bitch更配这篇的了,没有了


活像是雷诺阿油画里出来的人物,马克吐温笔下密西西比河畔的水手,蓝眼睛自滑翔机曳尾下的晴空,金发是余晖在水光上跳动的晕点,阿尔弗雷德的气质仿佛定格于20世纪美利坚黄金之梦里尚未落坡的时代,他满身的补丁是太平洋的湛蓝,足音里甚至还有工业时期海面上邮轮渐远的汽笛马达声。


王耀则是被阿尔弗雷德被捉到的草垛下偷闲的偷渡小鬼,人一脚踏在他胯间的时候还用帽子盖着脸毫无知觉。差不多是仅搁着顶帽子的距离,就能感知到彼此与旁类的不同,王耀拉下帽檐时,正正好的晴辉打在身上,侧脸沉于绿叶藂间处,呼出一片干爽的云气来。


你是谁?


王耀睁眼,瞳孔震荡着金铂的反光,只是伸个懒腰道,不。我不要回答这些问题,我是那种会让你思考这些问题的人——你自己又是谁,你还将承载着什么,又要去往何方,去的路途上是独旅还是会找到一个相伴之人?你是期待这辈子仅是居于静谧的束缚,还是用年少青春作赌注换更为浩瀚的大梦一场?


若我走出去离开这里,我该如何相信你?阿尔弗雷德问。


心灵是你直觉的方向,见着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王耀笑道。他对自己的气质亦有准确的自信,他与阿尔弗雷德皆有让人一见钟情的灵魂,若是阿尔弗雷德再多看他一眼必然会抛却一切退路地去爱他的,他知道。


阿尔弗雷德自这片远离了海外所有战火的大陆而来,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平原群山湖泊与大海在未开垦的时代就注定成为他的归宿。


在州界公路上阿尔弗雷德驾驶时会问王耀,既是来到了这里,美利坚于他是为何物?


王耀会回答他,它是我思想的波痕,没有人属于它,但它会环抱着所有的,于我它非极乐的伊甸,亦非发源的约旦,但它是能任我自由沉思的新荒,一切的光色,气味,时令,再适宜不过了。


可你又自何处而来?


王耀茫然望着天际道,我来的地方就在海的那一边,我被它流放了。


流放?


流放,为艺术的流放——艺术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若我的故土不再是它生长的沃土,我尚还怀揣所谓民族式愚蠢的狭隘,我宁可死了。美难道不是生活必需品?一个没有审美的民族,政治经济再能夸夸其谈,就是强大了,我仍不见有何精彩。


所以不得已来了。王耀笑道,我逃出来了,算是喘了口气来。没有人对它的失望与忿恨能超越我,也不会有人对它的期待与爱意能深过我。我也许不再回头,但有天也许……时代易轨,它撤销了对我的流放,我会再回去的,应该。


但似是遥遥无期呢。阿尔弗雷德望着王耀偏转的侧颜,也不提了。


“我想,或许我与你的沮丧是一样的。”阿尔弗雷德说道。


这时王耀的表情变了。


“不,可能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沮丧。”


我的阿尔弗雷德啊,你以为你的断章取义便是对我悲伤的理解,身长六英尺余依旧不妨碍我将你视为一个孩子,你的诗句蹩脚得让我发笑,但你应该明白这或许就是我如此爱你的理由。


看吧,加利福尼亚在淘金热的倒影中焚烧,19世纪葬于海底,20世纪亦入窀穸,他们在跨越世纪的墙上,俯瞰柏林墙坍塌唱着逝者亦如斯夫,他们伫立的地方也没什么可惦念但几世纪后定有人会纪念这断壁残垣,洪流里的潮蟹与被冰凌追赶的水珠一般,人的生命不过是历史里的一颗微粒,但谁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呢。


淘金时代属于18与19世纪,怎会在20世纪留下痕迹呢,法国人烂漫缱绻的袖口,英国人蒸汽雾霭的城市,罗马复古许愿池,人人皆道风情属于欧罗巴,谁能自氤氲弥漫这片大陆的矜贵气质上移开眼呢,而阿尔弗雷德来了。


“毋须担忧,我就是可以让任何人在惊叹中理解的一切。”阿尔弗雷德走入冉冉升起的朝阳,晨钟的声音传过他舒开的双臂,与背后印象派涂抹堆砌颜料的天与海融为一体,“此刻你的所在,便是独一无二的20世纪的美利坚。”


“野蛮人!”王耀看了,大笑。


在他这里野性与纵欲倒成了文明。阿尔弗雷德忘情地笑,他就是艺术,无数人不能读懂读透的艺术,这里就是现代,现代是他定义的时代,带着晨雾与远景缓缓浮在那地平线处,其上是心旷神怡的匀蓝。


阿尔弗雷德的眉宇间生着些许轻佻风流,与王耀的深沉形成了很好的中和,显然他们在思想上是极佳的搭档,分明是众人中极其突出的异类。


他问王耀你来这片不属于你的大陆是为何?王耀道,为了寻觅。寻觅什么?寻觅星辰。


正值阿尔弗雷德想起星条旗上还只十三颗白星的年代,王耀正说到瓦尔登湖真是好书,他当真去了瓦尔登湖,大失望——那原真是好地方,但是21世纪的人们永远不理解它的只宜自书页上观看,——近了,去勘察了,就完蛋。


相对地,王耀想,美人的脸也只宜远远地端详,而阿尔弗雷德定是例外,混合了一半孩童的憨娈,你讶异这张脸是如何长得出来的,这样奇怪的五官凑到一起却能惊绝地好看,当然金发碧眼的少年完全有这点自知之明,他会吐吐舌头冲你来一个晃眼的笑,接下来缓缓对你竖起一个中指。


王耀对阿尔弗雷德那天生强大的自觉有种微妙的羡慕,他不曾遇到如此张扬锋芒毕露的美学表达形式,这足以让阿尔弗雷德成为他遇到的人们中最杰出的一个。历世颇多的王耀反不能同一般纯粹,然他胸怀的纵深绝不逊色,相较阿尔弗雷德几无修饰的浑然天成,他更多是叩问修炼后的脱尘气质,与未知底细的文化共情能力。


正义与邪恶不过装疯卖傻的小丑,美善与丑陋方为吟游歌弹的主角,他们年轻所以他们将容貌的美丽玩了命地发挥,甚至于任它成为通过州界的通行证,阿尔弗雷德的皮肤在阳光之下稍有些发红,应该说配上一头因霞色染得略微赤粉的金发惊艳地招摇起来,碧眼圆漾夏威夷的水晶海浪,而王耀拥有东方人长直的黑发,垂眉挥手颇要自兹去的潇洒,有的不过世上难见醇冽的笑与流光昳丽的眸,他们皆为美的产物,皆叫人见了自心底战栗狂喜起来,这般也纵意纯粹彼此陶醉,如何不相互倾慕直至昏天黑地声色犬马。


若是Norman Rockwell所绘的美利坚真如他所说一般如坚固的永恒山熠熠生辉,那么便告诉他们此刻的幸福永驻也并非妄言吧,无论德克萨斯,加利福尼亚,田纳西,或是纽约,阳光与海风在吞噬的世界被纸醉金迷统治着。


只因风卷麦浪时他听见阿尔弗雷德呼唤他名时,华灯初上微雨剧院前马车纵横,火车醺醺然在铁轨上横冲直撞,空气里是苹果酒的甜味,肆意,发疯,忘情地互相亲吻,其外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广袤天地,夏日将去余时不多,王耀意识到每一刻他们都在陷入爱河的迷失状态里,浸泡在香槟里,梦意倒伏着夕阳大海棕榈的剪影,去他的公路标语,去他的撞得七倒八歪的路灯,去他的收音机与陈列的报纸,电线牵引的是未知的前路故他们无忧无虑,何须在意去往何方,这便是一场爱的逃亡。


阿尔弗雷德承载了一个时代的庞然,它伟大且慢板地步了开去一如惠特曼歌诉的诗篇, “人们呵,可知五月应被谁赢去王冠,那是所有人皆热爱的美利坚”,五月是惠特曼出生的月份,夏花初始,阿尔弗雷德大可狂妄道我的左臂是加利福尼亚右臂为缅因州,自此我能环抱这个国家,如与奇迹本身相拥,在此延绵山脉与星辰相近,大河奔流不息,平原无垠,无人问你流浪人你自哪来,农夫与渔民照样作息太阳照样升起,而谁若爱上这里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在王耀以戏谑编上的桂冠之下,阿尔弗雷德与之用孩童般游戏着相互牵扯,再问一遍吧,请让我再问一遍,我的思想者啊,你到底是谁?


我是茫茫浅海之下的电波环绕于你的周身,你是碧浪间的帆船,我以波涛推搡着你的船桅,我是辰星我是灯塔我是你不可企及的地平线,即便至此你目光之处皆是我。


我不会是谁,只会是你的命中注定,伫立于你心之所向。


什么语言都无关,在太平洋外炮火喧嚣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弗吉尼亚的country road上用德语唱过亲爱的奥古斯汀,就连惠特曼也在合众国的第18个年头用饱含感情的语言歌唱过法兰西,阿尔弗雷德也毫不在意,他说过你我拥有的不再是你我,而是风华绝代的一切时空,狭隘与偏见都见鬼去吧,光耀过人类任何角落的星辰都能为我们所摘,天空,海洋,大地,我们并不贪婪只因早已无法得到更多。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能与我们一样,涵盖如此广袤的包容性,广度深度与普世价值皆被我们占走,来吧,这伟大的时代与伟大的我们!”


也许上一刻还在迪斯科舞厅镜面球的折彩灯光下相对起舞,在俱乐部里和着电吉他在摇滚与爵士里昼夜颠倒,下一刹他们便在孤独星际里失联,在浩大太虚里浮沉,听着卫星信号断续的嘀嗒声,无神论与有神论达成混沌的和解,文明已为陈词滥调故年丘冢,野蛮自金钱的碰撞中生发,20世纪即将在人类的伤疤之上如绷带布一样轻易揭去。


这是淘金时代,称赞化为嘲讽,真诚变作谄媚的时代,是过去也是现在,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们两个。


只是某一时忽然王耀竭力将自己自意乱情迷里拉出来,尽可能冷静地望着阿尔弗雷德:“你固然不是迂腐自大的个人英雄主义者,你固然不拘泥于僵化的道德标杆,但你的快乐与悲伤都那般伟大,倘使流连再久,我就要失了自己了。”


七月四日的礼炮的爆破在夜空里杀气腾腾地降临。阿尔弗雷德目光里掠过一丝苍凉。


20世纪的美国梦已经死了。跨越这世纪之墙的那年它就已经抵达了命运的极峰。


再度骄傲地用宣讲布道的文体来夸耀他的星条旗已不可能,即便在纽约的现代艺术馆里也不能留住繁荣。倘若他能将自己的灵魂自身体里取出,或许都已经存放在博物馆里作上世纪的古物与卓别林的手杖一起展览了罢,大梦难醒的代价。


阿尔弗雷德如此地爱这片土地所以从不愿意承认它在自醉中渐渐落了伍,王耀勾上他脖颈时一恍神间那电光火石叫他断了片,忽然王耀收手笑——认吧,你已为我堕落至此,可有何感想?


同样一起堕落的呢?民粹主义的疯狂,种族歧视的滋长,枪支弹药的混乱,毒品药物的蔓延,你可以用你包容的多样去掩盖。嘈杂人群外是拜金至上,人们在被酒倾倒的时间里来往生活过了相爱了死去了,只有一件事是共同的,千万人的梦想,那同时也是你的梦想。你们把一切寄托于民主,但民主已经被滥用至此,当它证明能够被操纵的时候,瓦解将开始。


你与这个国度皆是如此,是因贪恋雾里的香氛才蹉跎了整整一个世纪。但你觉得是值得那便值得罢,我不会为你懊悔亲爱的,我从不在意我们是否长久,故不会探究你的从前;然若你重提长堤旧事,我当心向往之。


俄克拉荷马的风在盘旋,密西西比河依旧流淌,纽约的霓虹变幻无常,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老样子。他们如同江洋大盗一样地飞驰,在希尔顿酒店挥霍无度,王耀以他遗狂的豪气掷了千金把这段旅程的丰杯斟满,随后阿尔弗雷德一饮而尽——


“我想起一件事。小时候看花生漫画有一个情节,一战的王牌飞行员叫酒保为他来一瓶大号根汁啤酒,希望以此忘却他因为复员假期结束不得不告别的心上人。”阿尔弗雷德说。


“然后呢?”


“唔,喝根汁啤酒是很难忘记任何事和人的。”阿尔弗雷德推杯笑道,“……我总是健忘也并非不是故意,就怕哪日世故了起来。离了我吧,要再灌我一杯我可就再也没有天真了。”


“再健忘,不可能都忘了的。那如今要你想起来的话,第一样是什么?”王耀问。


阿尔弗雷德沉默半晌。再一杯逼下去,他似乎渐渐来了头绪,他开始用走调口哨吹起号角的前奏,自言自语似的唱起来了。


透过稠密的雾,隐约望见对岸,顽敌正在酣睡,四周沉寂夜阑珊。

微风断断续续,吹过峻崖之巅,你说那是什么,风中半隐又半现?

现在它的身上,映着朝霞烂漫,凌空照在水面,霎时红光一片。

这是星条旗!但愿它长久飘扬,在这自由国家,勇士的家乡。……


“第一样,只会有一个——拥有四部乐章的永不落下的星条旗,流淌在血液里的我的国歌……你可知道?”


王耀说,我知道。


它说长久飘扬?不,不不不。我想要的不仅如此,而是在它屹立的每一日都光辉万丈,无可蒙尘。阿尔弗雷德望着挂钟出神道。


想法很好——但不是你能决定的。王耀说,阿尔弗雷德,泰山之将崩不可阻之,唯你还长久梦在上个世纪的辉煌里对你所爱的一切付诸炽热的祈望,只会让你被它彻底丢下在这个时代之后。


何妨。阿尔弗雷德莞尔,他之所以还能言爱只因它拥有过无数的奇迹,深藏在沉眠的20世纪里,谁知有一日会再度唤醒,而今的景况来看,阿尔弗雷德只觉自心底厌恨这个国家。


王耀道,若你要倦了,我带你渡了这太平洋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阿尔弗雷德却说,你最懂我,也该知道这不可能,我亲爱的思想者,不渡太平洋也罢;但要你用这满嘴花言巧语渡了我后半生,你可不能不答应。


王耀笑得咳嗽起来:无赖。


而阿尔弗雷德确是目光专注着望着王耀:“若此后流言四起,一定答应我,勿要松开我的手。”


“是为过时,我也会代表这个国家遗留下独一的意志,姓名不在史册也罢大浪淘沙也罢,我不在意是否被任何人知晓,但时间会证明我的精神将比这颓败下去的时代更伟大,别人如何评价我皆会被波涛汹涌冲走,山穷水尽处,只要你就够了,我只要你理解我。”


“只有你,会为我便是这样的我而爱我。”阿尔弗雷德说。


“因你是永远不会迈进21世纪的阿尔弗雷德,而我是旧年的拾遗者,正是遇上了,叫我怎么舍得错过你。”王耀笑道。


阿尔弗雷德大乐,拉着王耀攀上山脉,此时离天如此之近,他们在山巅俯瞰洛杉矶,王耀登上“HOLLYWOOD”的H字时,刹那天高地远,阿尔弗雷德有恍惚似乎王耀就要自上面一跃而下,也许真的会。他太懂王耀了,王耀与他一样明白被这个世界的公民抛弃已久的对生命,对艺术与历史的敬畏。在云起的地方看到19世纪艺术形式浮现的影子阿尔弗雷德近乎是欣喜若狂,然是捕风捉影不复停留罢了,难免让阿尔弗雷德驻足叹息。


“众说纷纭的伟大之梦原来沉浮于逝水年华,自人类不再顾首回瞰,抛却了赧颜羞色的20世纪,他们就已经不再需要忏悔与灵魂的濯洗。”


“我将无觅往昔旧忆,在黑不见底的深水位里,那里还有昨夜笙歌的余音。伟大的时代终于褪色,而我闪耀着的旅途的终点,竟在无人流连的田园牧歌间。”


“我是簇新时代的复古守旧者,对我的误解与谩骂筑成不可逾越的高墙,将我抛弃自群山之后,我便将背负他们所予我的沉重的一切,永不回头地离去。”


因此他便为他,他在这片土地上以枝桠写下他的名讳——阿尔弗雷德•F•琼斯。


他们的淘金时代,永将离去,永不死去。


END.


————


摸鱼完了想说两句。


我们总为我们拥有太阳而骄傲,但要承认并不是我们拥有太阳,是太阳征服了我们,日光所在艺术皆被流放。

太阳嫉恨思想,故他去海的彼岸寻找星辰。

他们超越了狭隘,他们因此自由,不复存在,且无处不在。


p.s.:

看见阿尔弗雷德活成一桩艺术品的时候就该知道他已经只是一个象征而非真实,不要再喋喋不休为何21世纪还要追溯星条旗闪耀的过往,you bitch.

我已经不想单为了嗑cp而搞他俩,而是要有对两者文化全景的反思。对阿尔弗雷德也好,对王耀也好,无论于谁,我对他们的欢歌皆开始成为讽喻的时候就不肯再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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