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纸-ftl(肝论文勿扰)

不是,谁还在考古我黑历史?

【金钱】尘间风物志

这篇是算个摆在沉香木上镂空的羊白玉花瓶。

累了,所以有了这篇来放松神经

顺便说是这篇送给@夏川or疯子 同学,总算我轻松了一刻

————


千柊寺钟祷声趋渐向晚,青磬密编,少有叨扰清净的香客,寂时古意乍起。倘使询教岗口老妪,她会告知你,总有位年青的先生每逢东风见初稍来清扫,一袭水青粗布长衫,看着是个话少的锯嘴葫芦,烟火处不见踪影,无人与之交际。


山有摇铃者,迟暮黄昏时节时闻其声不见其人。雪松深处得见寺,若去祝祷,寺定有僧告诫曰:柳暗花明山水毓秀处,如见一人长立崖畔痴望,则其为逝川之隐者,归岭之地仙,勿要究寻,勿要叨扰。


坊间人传言道,此处曾路过一金发游者,来之无由。年青之人打照面不报来头,就是对旁的热血方刚的家伙什们的大不敬了,说什么也不信他满口并不记得自己的起点,唯此生漫漫漂泊而已,当头便说报上来头。那人只答,来头是不晓得的,迷迷瞪瞪,只记得名字叫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真是拗口难念,没哪个爹妈愿意起这种不知含义还冗长难读的名儿吧?


爱记不记。


于是乎拳头伺候,颇有效用,一路上曾经诘难的祖宗再怎的最终也都先毕恭毕敬地冲人拂尘而去的衣摆后头殷勤趴着喊“啊呀这不是阿公子吗”——还不是因为不记得那么长的名字,结果这阿公子诧异且神情复杂的一句“往后勿要这样唤我,真怪”就将一路纨绔的精神拉崩了弦,可怜的人儿们都要动用一辈子最高记忆力去将这个名字“阿尔弗雷德•F•琼斯”倒背如流,免让这位爷心里不快以后自己也混不下去。免不了腹诽吐槽,他奶奶的尧舜禹名字都只一个单字,凭什么偏你名长。


称呼方便,一般名取其短。


阿尔弗雷德从此以后被当地人唤作了F。


“爱怎叫怎叫吧。金发异邦人?大洋彼岸者?”碧眼的少年人提着麻木的神经说,“我猜遇见哪个新的家伙也记不住我的名字,也会和那群愚者一般没头没脑……”


“阿尔弗雷德•F•琼斯。汝名可是唤作这个?”


“啊?”鲜有能叫出他全名的人,阿尔弗雷德仰首,有人正坐于古树高枝上。脚踝处还系了一串小铃铛——哦,那本是脚踝绕上了缠树的祈愿符红绳。阿尔弗雷德并不记得他认识这人。


“不认得……也是意料之中。”那黑发人的笑意也是淡淡地,古木叶芬亦是,发尾流苏,珠扣环颈,目中有些生人的疏远,积淀千载所颂遥不可期的传说。天色向晚映景向黄,橙红者便指山间霓虹,照于睫上烙得褐瞳晕金了去。


阿尔弗雷德原是想对人好皮相誉美一番,竟只顾盯着人脸看忘了出声。树上人抬袖,衣摆流云倾泻淌下着了陆,不知怎么就到了面前来,无措哑然失态语无伦次:“啊,啊?”


“——异乡人。”那人睁开方才落地时垂下的金眸,静立道。


后来阿尔弗雷德在游记中写道,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神仙,人都看痴傻了。神仙的存在打得响亮,神仙的名字无人知晓——在那人告诉他自己姓王名耀之前,怕是也没人与他相好。


这城里人就好噱,起炉开灶的拜灶王爷,经商出海的拜财神爷,七柱香七尊香炉,祭品说只要七粒寓意丰收的米糠,烧个七七四十九日,神衹的福祉便能降临。然而面前的王耀乃一介宅神,不常能见到活人,荒郊野外帮忙收尸的倒不少,故一代人靠神明噱了一代——事实当事神自言这辈子就是凑热闹也不曾去过,他说神仙本职不司于此。


于是可怜的小神仙在荒郊野外的小破庙里喝西北风喝了几十年,也没有人肯来重新修修,说是世上之人啊信的神越来越多,天竺来的也信一信,波斯来的也信一信,神仙们架在牌坊前专供被凡尘之人贿赂的业务越办越兴隆,北门娘娘庙香火流水一个月就能比价衙门三年的运营资金。这样来看,应是再过一代人,就没有记得他的凡人了。


阿尔弗雷德素来心肠热面善亲人,道自己在寻找露宿之处,并没有适宜的留居所,王耀知是何意,但他并不爱被人叨扰。正巧有毛色花杂的鸽子传书曰请阿公子往望月楼歇下,落款又是哪家想讨好又记不住他全名的小子,遂悻悻别了去。次日回来再敲门找王耀,屋里烟尘斗乱空无一人。


王耀倒是个实诚的,当头日程被冲便道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自己择了一处清净隐了形不愿出头。只忍不了阿尔弗雷德为了找自己的真身三天两头在庙里生事,闹得自己生了灵性的家当都受不住吵闹躲聚到自己身旁,才给捉了正着。


“都说不要无事生非,家里跟我过活计的就是最不起眼的桌椅都是小妖精。”王耀压低声音不满道。


“有妖精?!”


此言一出,锅碗瓢盆附的灵都给惊现了形,王耀神似有嗔,故拗着那垂死挣扎唢呐嗓门的冤家一个个安抚回去,然而那阿尔弗雷德怎说也是外来的游人,粗人一个,只懂喊打杀怎会唱摇篮曲,妇产科的接生婆也好,神神叨叨的受洗牧师也好,一窍不通,直至沙哑那景状亦只是变本加厉,被灌了几碗清清水水银耳汤才各自作罢。


王耀或许心知躲不过,遂任阿尔弗雷德净日里来闹他。中原的菜肴就是晾得生凉都比王耀成日里所谓消遣嚼的野菜根味料好上多许,听阿尔弗雷德眉飞色舞将自己一路上来的见闻捧入鲜鱼汤的倒影里,浮顶的油汁化作各种被击败的鬼怪形状,又散做祥云片片,在商港的日出里氤氲着,财富,繁荣,锦绣铺卷,自己别世数百载未曾见过的新气象,恍若此刻所倚是为娑婆之木绘上明彩之壁,竟也神往起来了。


那还不容易吗,这便带你去看看你守护千秋却阔别已久的人间。少年执起小神仙的手笑道,包您回头连神仙都不想做。


话说那王耀先生,三步樱生,五步蔓长,七步死木复新芽,因身染药草香毒不近世间人海。许是阿尔弗这身骨子固有死蛊能以克万毒,方为万年间王耀结识之第一人了。只是若要这般直接归于人间,还有些棘手。


外人看来,乌褐长发人的命门上朦朦胧胧笼着一轮光晕,静如佛神,再直立下去……就要有人在面前烧高香。阿尔弗察觉此种怪异,忙回请那人收了神通勿再散发与尘世不符的气息。


王耀是个不懂人间常情的,尾随旁委蛇自在穿梭市井的游人难免惊奇,此次跨出门槛,为镇住香毒还配了一玲珑香囊在侧,然仍过犹不及,所行之处留芳十里,还是显眼。


风车,土偶,纸鸢,青石板来往上下的鞋履吆喝着茶香酒味,店门招牌荡漾,娈童雀跃争执,偕老的白头,守摊的倒卖的拉车的捕鱼的,扉舍低矮者也挤挤挨挨傍着入云的珠玑玉宇,经年不曾来访,这人间早已不是当时模样。


来往摆卖爆竹与贴金红联逗弄笼中画眉的小阿囡说,此辰此景乃元宵灯会的布置,灯谜连开三日,不怕赶不上,小嘴儿倒豆子似的将几日内趁喜赶趟结亲的族门报了个上梁下阶,邀二人也去凑个绣球沾沾喜气。


商会要人见王耀眉眼贵气误当他什么大户人家公子,请柬相赠送上了高阁听小曲儿,那方又是一派雍容,王耀只拿眼观八方,将阿尔弗雷德晾边上鲸吞,将一席扫得盘也光洁无渍,欲说些“别吃撑了”又似乎多余,倒也不必如此吃相,留得先前夸下海口余席点餐的老爷欲哭无泪。


先生不曾饮酒,阿尔弗思忖,若沾一滴当如何?于是劝,劝出一个酒晕昏沉的王耀来,呷三口方识性烈,青天白日的昏天黑地倒于双臂中那叫一个不省人事。无法,只得重点行李将人抱将回去,一路大小人物何人见识过醉仙销魂玉貌,蜂拥来观之盛堪比州官下巡。


但使金发游人驻足细听怀中人带酒呼噜的呓语,是会听到几声罕见欢喜的笑音的。溺笑着问臂间醉翁可否满意,毋庸置疑。


若王耀缠着他再领他前往几度,那不解风情的天真少不了被狐狸眼儿的小贩赚空了荷包,早上装作是不对头的死冤家,明地里赚了差价,晚上一同品茶分摊,贼得很。


琢磨璞石的玉匠五指包紧两团凹凸不平的丑石,这块认为“吱吱嘎嘎”,那块反驳“咳咳哒哒”,不顾人忙不迭为主顾介绍曰,上好玉石肌肤触之不觉寒凉通体温热,可以掌抚之挑选,殊不知精明皆在案下的灶炉,哪有一样不是“极品”。


瓷窑的主人广告体贴大气,翠釉于白玉瓶底书云“虎口私窑,质美无瑕;澄玉有心,尘难掩华”。齐齐地列了满间,里门帘后则是呛人的烧熏,不常揭开,除非税务司喊打喊杀来了——窑子的女老板可就是对头那老大的暗恋对象,讲不好还反批一头。


西市的有一批贩卖特制药物的摊贩,所售可蔓延五脏之毒,使外来客商相认之,便知实质为洋夷所称毒物,而在内称五石散者是也。有胡诌其功效者甚众,浑身发热意欲疾走也好,性躁昏乱得见幻境也罢,魏晋传下来的方子竟得流落至今,算是将不少纨绔每日的戏谱点得如同青红皂白彩酱铺了。


长霓作桥,贯疏城空。朱门墩柱桥桩下是旗语巾曳,猎猎仰着酒肆的美名,绕行几公里不歇的王耀正巧窥闻身后那位腹里空空的咕咕儿求饶,才意识到原来还有人需要进食这回事。


于是回静心来转问阿尔弗雷德可有忌口,答说是天涯海角何处美食不曾尝,谅是此地美景他反知道得多。适才路逢一天竺人,与内地人争辩进食只运手不用餐具之诸多便利,阿尔弗雷德乐,邀之下了火锅,自此天竺人再没提过手抓食物一事。

 

王耀:倒也不必这般损。


先前阿尔弗雷德介绍这些在这片土地看来再习惯不过的人情风俗与王耀时,王耀时有走神应接不暇,过多新鲜事样需要注意,持续兴意教人疲惫。只在一日将尽须上归途时无可奈何道,若有一册典籍记录如今光景,唤作《尘间风物志》可再好不过。


只惜阿尔弗雷德这人记性也不佳,何况我。王耀叹息促狭如飞雨疾逝过耳,仅只打湿片刻,停不长久。


归于鹿跃之原,磐岩间王耀长立的模样,应和着夕阳晚景云翳渐柔,野旷天低树,洞箫长扬,温润委婉若指尖轻蘸酝酿未落的清酒,蒲洲芦苇伏风去,再寂时堪能闻得更漏叩石鹧鸪戚惶,悠远不绝。

 

阿尔弗心道他莫非是尊石像,衣衫动珮环响,唯有心无怀想。石刻的神魔在祠堂见可拜会的列列行行,神情木然供辞泛黄,怎似那人岿然留意彷徨。

 

常言王耀之性情冷冽如溪涧,高山有泉不能沸,唯余一株红桃偶有落叶能寄情。有友在时可尽欢,然是宴亦有散时,即便薄淡如王耀,也知事理——“是啊,那瓷窑人所言甚是。澄玉尚有心,人又何如。”


时光不久了。我知你要去了。王耀说。一只青绿鸢鸟在他肩头逗留,亲近,王耀扭头瞥了一眼,但它立即要飞了。


鸢儿啁啾着别了二人,自寻天际。

 

王耀说,阿尔弗雷德倒有些像那只鸢儿的,一个地方总呆不久。只是王耀不一样,金可炊,玉可馔,此身不可离。

 

“汝非此间人。”那人笑了,“终归是客,而不是家人。去吧,勿因让我一人缓了你的脚步。”

 

阿尔弗雷德大约是沾染了此地气性,说到离别第一样就想到纪念物,待问能带什么物件走时思想着王耀指不定又像个老父亲给他自脖颈到脚尖儿都穿金戴银说能辟邪祈福的,怕那平日里话少突然摇身一变念起经来,这桩麻烦事就没敢提,连下水扑杂毛鸭子的盘算也打消了。

 

然而那王耀小神仙着实不曾想过那么多讲究,直到人要跑路时,连心思也迟钝得叫村口成精的猫旁观个一来二去气得学起了二哈叫以泄愤,嗷曰汝等人类究竟有没有撒狗粮的自觉急死爷了,直招来方圆十里的小猫浩浩荡荡地喵于路口道,“爷之cp,不成就甭想通过” ,最终还是折服于王耀千年老木头疙瘩,为cp进化到一瞬之间能犬吠猿啼鸡鸣狼嗥之猫被阿尔弗雷德抱起来撸了一路到长亭,在离别的感伤推动下,竟,没,有,任,何,进,展。

 

终了王耀也未作挽留,只于古树下留了笑影:倘有一日,风尘看尽,去鸟倦途,还望你能记得此处有个我,还有我将为你备的一壶好茶。


阿尔弗雷德启程时带走了古木的一寸叶片,将它作为纪念。若是王耀为神仙了,想必此叶也不会枯萎罢?说是这样说,突来的骤风让他脱了手,最后一片红叶舞空远去,携来神明对风低语的消息:


不知你是否想得起,你我故事的开始,可远早于我们的初遇……而你又将在何时归来由我接风洗尘?罢了,话多也言不尽意。愿在旅途的起点能再度等到你,我那记性多有漏风的老友啊。


话的尾音居然有罕然且无奈的笑意。未等阿尔弗雷德为之心神一动,只叶散做万束金风,湍流也似的陡然静息于尘。想必那纪念也化作齑粉了——犹似王耀清音道:


“天地代我语君,瞬息之想,不必纪念,你我一别,来日方长。”


那以后阿尔弗雷德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王耀,因为他踏上了更远的征程,不知何时归来。但为何王耀那时那样笃定他们还会重逢?他不知道,但好像也有种莫名的确信一般,或许有天他会回头找到王耀,不论以何种形式。


END


水完了,遁了

我感觉其实这篇本来应该是个大坑。但是我懒得写——老王在这次以前就认识阿尔,阿尔不认识老王,所以说他记性漏风。至于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他说的话代表什么,或者说老王在无限轮回同一个时间段的周目?阿尔一开始就不记得自己的来头和踏上旅程的意义何在,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自己猜好了。过去和未来都是留白,唯有尘世茫茫不绝,永继不休。

评论(3)

热度(85)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